□熊瑋
每年冬至,臘味準(zhǔn)時在家家戶戶,高高低低的晾衣架上鋪陳開來,好似冬日里的一把火,點燃人間煙火,溫暖人心。
冬至一到,我所在的江城,每家每戶就開始囤鹽準(zhǔn)備腌制臘味了。人們早打聽好雞鴨魚肉的價格,心里盤算著這個冬天買幾條魚、腌幾刀肉、灌幾條腸?雞鴨是不是也來兩只?
找個陽光高照的周末,母親動員全家趕個早集。腌制臘魚,最好是一米來長的青桿魚,肉厚刺少,吃起來緊實有嚼頭。這樣的魚是搶手貨,母親幾天前和魚販訂好,仍清早趕向市集東頭,搶到個頭最大的一條。挑魚、剖魚、刨鱗一氣呵成。父親拎著戰(zhàn)利品,在人群羨慕的目光里,樂呵呵地走回市集西頭的家。我自然是緊跟著母親,排隊、買肉、灌腸,能在市集上晃悠半晌。
等我們拎著肉和腸回家時,父親正在炒椒鹽。炒鹽十分講究,花椒在雪白的鹽里翻滾,像芝麻蹦落在地里一樣喜人。鹽剛下鍋時,火稍大,要祛除鹽里的濕氣;撒進麻椒時,得關(guān)成小火,鍋鏟一刻不停地翻炒,不然麻椒糊了,就變成一鍋糊鹽。當(dāng)鹽的咸和椒的麻碰撞成令人驚嘆的椒鹽香時,鹽就大成了。鹽抹進魚、肉、禽的正面、反面、刀口,一層、兩層……越均勻越是入味。接著,母親搬出早已清洗干凈的木盆,一層魚一層肉,碼好壓實。最后撒上一層鹽封口,鋪上擋灰的抹布,壓上長江邊的鵝卵石。
一周之后,露天的陽臺開啟一年中最隆重的儀式——臘味開盆了。一刀刀肉像列隊的士兵,整齊排列在晾衣竿上;魚插隊進入時,害羞得猶抱琵琶半遮面;胖鼓鼓的腸腆著它的大肚子,四處炫耀;瘦弱的雞鴨只能躲在角落曬太陽。紅白相間的臘味,將冬日紅彤彤、暖融融的陽光,一點一點藏進肉里,好似陳皮,被時間慢慢染成醬紅色。母親最喜傍晚散步,欣賞各家各戶的成果,并附帶點評——樓上老王家今年沒趕上青魚,鰱魚刺多肉松,味道可差多了;隔壁老兩口的丫頭不回來過年吧,今年沒腌腸,魚和肉也就掛了兩刀;前樓老李的兒子在北京過得挺不錯啊,你瞅瞅,這一陽臺的臘貨,改明兒一準(zhǔn)全給兒子寄過去……
還沒過年臘味就香了,母親迫不及待地將它們從陽臺搬上了餐桌。魚肉撕成小塊、香腸切成薄片直接上鍋蒸熟,臘肉配上菜薹在鍋里熗炒。最饞人的是,鍋里煸出臘味的肉“噼啪”作響,氤氳在廚房里的魚中椒香,腸中酒香,聞得到吃不著。一碗臘腸端上桌,紅彤彤、油汪汪、有韌勁,夾一筷子塞到嘴里,麻中帶甜、甜中帶咸、咸中帶辣,辣得充滿嚼勁,舌尖上的滿足感油然而生。
母親并不急于品嘗這些美味,她要去送臘味。母親端出一碗腸,送給隔壁;端出一盤魚,送到樓上;打包了一盒肉,下了樓。等她回來時,我嗤笑,誰家缺這些?母親輕哼,你懂什么。她指著三大碗說,這叫紅紅火火(臘肉)、年年有余(臘魚)、(日子)節(jié)節(jié)高(臘腸),想要日子越過越紅火,三樣缺一不可!
母親又從簸箕里剪下一截腸,懸在陽臺晾衣竿外,沒一會兒,引來一群“老家賊”。月光下,母親坐在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邊,看著啄食臘味的麻雀感嘆:熱熱鬧鬧的日子真好?。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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