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目新聞記者 劉毅

12月19日，河北廊坊固安縣小孫郭村，永定河已經(jīng)結(jié)了厚厚的冰。4個月前，41歲的欒留偉和64歲的趙金在這個河段，因為救三名落水的孩子和一個大人而犧牲。“可惜！”一位當(dāng)?shù)卮迕裰钢蓝ê由弦蛔绾予F路橋說，2024年8月10日，欒留偉和趙金就是在大橋下的河里犧牲的。

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兩人的英雄事跡。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，有的到北京欒留偉生前經(jīng)營的餐館幫襯店里的生意，有的來到固安西北村慰問老英雄的家屬……

8月31日，固安縣人民政府決定追授欒留偉、趙金“見義勇為先進個人”稱號。9月15日，山東省人民政府評定欒留偉為烈士。11月15日，河北省人民政府評定趙金為烈士。

下水救人犧牲

趙金和欒留偉救人的過程，已為人們所熟知。

2024年8月10日，周六。臨近中午，一隊游客從永定河邊的興安湖生態(tài)運動公園的越野基地里出發(fā)，他們騎著越野摩托車，準(zhǔn)備沿著河岸騎行一個往返。車隊全程往返大概10公里，耗時約40分鐘，下午1點前車隊會返回。64歲的趙金在越野基地打工，他在隊伍的最后，會全程陪著游客們。趙金是固安本地人，就住在離公園幾公里外的西北村。

41歲的欒留偉也在這支隊伍中。他是山東泰安人，和妻子一起在北京打拼，現(xiàn)在經(jīng)營著一家羊蝎子火鍋店。趁著暑假，他將兩個女兒從老家接到北京。10日是小女兒的三歲生日，他準(zhǔn)備好好地給女兒慶生。除了要帶女兒去固安的越野基地玩，他還準(zhǔn)備了生日蛋糕。

10日一早，欒留偉就帶著兩個女兒出門，一起前往固安的還有好友白云龍一家。欒留偉和白云龍相識許久，兩家孩子互相叫對方為“留偉爸爸”“小白爸爸”。在公園里，欒留偉和大女兒騎一輛摩托車，3歲的小女兒跟著白云龍的妻子，留在公園里玩。白云龍帶著兒子，也騎著一輛車。因為店里忙，加上有店員請假，欒留偉的妻子留在店里照看生意，她原打算等員工回店了，一家四口出去再玩。

中午12點左右，車隊到達永定河上一座鐵路橋附近并準(zhǔn)備返程時，一聲求救打破了平靜。

據(jù)白云龍的回憶，他聽到有人在呼喊“救人啊——”，等他摘下頭盔時，欒留偉已經(jīng)跳下車，沖進河里了。

白云龍的回憶與現(xiàn)場的視頻一致。三個孩子漂在河面上起伏，其中兩人戴著救生圈，欒留偉顧不上脫衣服，也來不及取下頭上越野車隊發(fā)的藍色頭套就沖下水。

溺水的人在深水區(qū)掙扎，離岸大約有20米。除了欒留偉，趙金、白云龍和另外3個人也去救人。下水的6個人中，欒留偉和趙金游到深水區(qū)去拽人，其余4個人站在水里圍成半圓接應(yīng)。據(jù)白云龍的回憶，一開始大人小孩一起往外拽，拽不動，先把小孩推過來了。

孩子們被拽上來后，欒留偉和趙金又去救大人。白云龍很著急，不停地喊：趕快往外游，趕快游……最終，欒留偉和趙金因體力不支被河水吞沒。

噩耗震驚兩家人

“當(dāng)時人都是懵的。”趙金的兒子趙海建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因為剛上完夜班，他正在家補覺，1點多，他接到越野基地老板的電話才知道父親出了事，當(dāng)時他不敢相信，又確認(rèn)了一次。

也是在1點多，欒留偉的妻子薛巧艷接到了大女兒的電話，女兒在電話中哭，說爸爸找不著了。薛巧艷一開始沒聽明白，女兒告訴她，爸爸下河去救人，沒上來，找不著了。聽到這個消息，薛巧艷蒙了，趕緊叫了位朋友，開車把她送到固安去……

是什么促使兩人奮不顧身下河救人？家屬們只能試著猜測。

薛巧艷曾表示，她盡所能地去理解丈夫的決定：那一刻，他的思緒一定是亂的，他沖進河里憑的是本能。

趙海建覺得，讓父親下河救人的是一個老兵刻在骨子里的正義感。他說，父親當(dāng)過兵，善良、耿直。十多年前村里有位孤寡老人，父親就經(jīng)常幫老人干農(nóng)活。父親還曾幫著村民找零工做，老板想按工人的人頭數(shù)給父親提成，提成的錢就從工人的工資里扣，被父親拒絕。

其實，在這次救人之前，欒留偉和趙金都曾經(jīng)救過溺水的人。

趙海建回憶，他聽父親說過，父親在十幾歲的時候，就在家附近一處永定河的閘口救過一個孩子。

欒留偉在山東老家的發(fā)小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介紹，欒留偉胳膊和腿細(xì)長，是村里最早學(xué)會游泳的幾個。十多歲那年，欒留偉見有人嗆水，雙手在空中亂揮，馬上淹過頭頂。他和朋友一人架起一只胳膊，扛著那人游上了岸。

欒留偉和趙金的犧牲，讓兩個家庭陷入悲傷，久久不能自拔。

趙海建說，出事后的那些天，母親每頓飯只能吃下一點饅頭，有一次吃面條，母親想起來父親生前吃面條時愛拌芝麻醬，又忍不住流淚。

趙海建上班的時候也將母親帶在身邊，讓母親留在宿舍方便照顧，他沒法僅憑幾句安慰的話語就讓母親走出悲痛。

出事后的一個多月里，薛巧艷瘦了十多斤。睡眠很差，有時站起來走路都犯暈。她不想、不敢，也不能在別人面前哭，有時候突然想哭了，就躲到衛(wèi)生間里去。

8月31日，固安縣人民政府決定追授欒留偉、趙金“見義勇為先進個人”稱號。9月15日，山東省人民政府評定欒留偉為烈士。11月15日，河北省人民政府評定趙金為烈士。

“要像父親一樣幫更多人”

人們知道了兩人的事跡，從四面八方趕來，有的到北京欒留偉生前經(jīng)營的餐館幫襯店里的生意。

店員們沒見過這么多客人。往日店里11點才開門，但上午9點多就已經(jīng)有顧客在等候。自發(fā)前來致敬救人英雄的人絡(luò)繹不絕，有的甚至特意坐了8個半小時的火車，奔波1600公里，從黑龍江趕來北京。

有的客人把錢藏在桌下和茶葉桶里；有的客人直接往前臺一丟飛快地跑走；有退伍軍人站在店外莊嚴(yán)地敬禮；有父母帶著孩子在店門口鞠躬……

也有人來到西北村，慰問老英雄的家屬。

趙海建說，很多人來家里拜訪，有的帶著慰問品來探望，有人悄悄在門口鞠躬，有的網(wǎng)友還集了資托人送到家里。他感謝這些好心人，但婉拒了這些慰問品和慰問金，他希望大家把這些留給更需要幫助的人。

在網(wǎng)上，有的網(wǎng)友發(fā)了探望的視頻。他們從各地趕來，希望能給趙家一些幫助，但被婉拒。

有七份慰問金趙海建沒法退，這些都是被人悄悄塞到門縫下的。趙海建就算調(diào)看了家門口的監(jiān)控錄像，也沒能找到幾位好心人。

裝著慰問金的七個信封上有留言：“向英雄致敬”“固安人致敬固安英雄”“致敬趙金大爺”……只有一個信封有落款，落款是“中國人”。

12月26日，趙海建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因為實在找不到這幾位好心人，他將這些慰問金全部通過網(wǎng)絡(luò)，捐給了患病求助的人。他希望以后像父親一樣，能幫助更多的人。